陳韻如:我只是不小心,只是追求冒險……

文字/周行

 

那天和韻如聊完,我忍不住問她,妳是什麼星座?她答了,我笑了,落實心底的猜測。

 

火星女子,行動派,你錯覺她是一叢奔跑的火燄,但韻如說,我只是喜歡追求,喜歡冒險,喜歡往金字塔頂端追……火焰是停不下來的。奔跑讓她觸及風,自由的空氣是媒介,把她推得更遠。

 

所以這女孩一跑,跑出被海洋團團包圍的台灣,跑到歐陸德國,奮力一跳,跳上舞蹈世界的脊梁,做一個芭蕾舞者。

 

可是,我選擇放下芭蕾。

 

一個東方人在西方國家跳芭蕾,「我覺得不簡單」,陳韻如自己都率直說道,「當然也是有運氣」;或許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吧,讓這個何曉玫口中「幾乎是我在北藝大裡面看過芭蕾跳得最好的」舞者,才剛落腳德國,才參加第一次徵選,就考上德國紹國家芭蕾舞團(Anhaltisches Theater Dessau),成為職業芭蕾舞者。

 

在歐洲職業舞團工作,雖然生活穩定,物質上不虞匱乏,但公務員般的流水度日,對「藝術工作者」來說,優劣孰多?不同舞者,心中冷暖自知。

 

陳韻如這麼形容在德紹工作的一年:「每天早上起來吃飯,去劇院暖身跳舞,然後下午去辦事,去郵局,去買菜,下午煮飯、吃飯,睡一下覺,五點再去暖身,六點開始排練到九點,洗完澡回家睡覺……明天又開始了。」

 

劇院的工作也按表操課。在古典舞碼外,每年推出兩檔新編作品,由劇院總監擬定新作方向。擬定依據?市場主導已然全球化現象的今天,當然得看當地觀眾喜歡什麼,「為人民服務」,偶爾踢踢大腿、演演兒童劇,都是必要的。

 

算下來,較大型的職業舞團約兩週就有一場演出,舞者也須支援歌劇或戲劇的表演,甚至還要唱歌、跳康康舞……在這種情況下,「不機械化不行」,陳韻如嘆道。

 

「我最後在舞團已經到了一個滿崩潰的狀態。每天上班下班,上班下班……做老闆的就說,好,你這邊踢兩腳、然後跳十步到那裡,然後跟他抱一下,再轉十圈到後面……」她當然明白,在緊湊的排演行程下,編舞家很難在有限的時間內和舞者這樣工作――「啊,我們試試看,這樣好像不太好耶,你要不要回家再試試,再問問自己?」

另一個讓她不快樂的發現,是職業舞者對於生活的麻木感。另一個讓她不快樂的發現,是職業舞者對於生活的麻木感。「劇院的人好像每天都在劇院的世界裡,忘了外面的世界。在這種沒有好奇底下,其實東西是死掉的。」“他們對這個世界沒有好奇“這句話我說得也太主觀了 也許可以說:有些人似乎忘記外面的世界。

 

於是,陳韻如選擇放下。放下到歐洲後好不容易學來的芭蕾技巧――著重腳尖力量的踮功,小跳,快跳,敞開跳的技巧。放下安穩到令人發慌的上班族舞者生涯。放下芭蕾(對從小跳芭蕾到大的舞者來說,這無疑充滿恐懼)。她離開了舞團。

 

有這麼多東西在我身上。

 

從安定跳向不安定,最大的誘惑在於「我想問問題」。問自己和身體問題,問世界問題,把陳韻如推向和包浩斯(Stiftung Bauhaus Dessau)合作,以舞蹈參與創作的契機。

 

「我覺得自己身上有很多東西,芭蕾舞、現代舞、街舞、爵士舞、武功、太極、瑜珈、體適能、重量訓練……學這麼多東西,有沒有可能把它變成一個自己的語彙?發展出一個自己的系統?」

 

正在這些問題逐漸冒出之際,陳韻如結識了包浩斯的藝術總監Torsten Blume,發現彼此都不喜歡光是展示技巧的現代芭蕾舞團,對舞蹈抱持相似觀點與疑問的兩人,選擇針對「身體怎麼和空間對話」、「如何用身體不同的部位去尋找空間」進行一系列嘗試和創作。

 

在包浩斯的網站(連結:http://playbauhaus.tumblr.com/)上,可以看見他們的作品,陳韻如也給我們看了更早前拍攝的舞蹈影像,這些作品不約而同展現了舞者的身體局部如何在空間中馳放、伸張,透過與空間的對應,予以創造或重組關係,「人到底要追求的,是artificial(人工)的狀態,或者回到人、空間、宇宙、世界的關聯呢?」

 

系列創作計畫仍在進行中,今年剛去過布拉格演出,接下來要去希臘和倫敦。聽陳韻如侃侃而談,說之不足,還躍起身子示範。誰都看得出她思考,探索,享受,樂在其中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背部也是有話要說的!

 

這次趁暑期返台參與「紐釦計畫」,陳韻如的首支自編獨舞《Playback》,延續包浩斯以來對身體的實驗和尋找,給自己兩條遊戲規則:Less is more,以及,用背部跳舞。

 

「可能跳舞跳太久了。去上了很多不同的課,去很多不同的國家跑,大概知道大家喜歡的現代舞是什麼樣子,就會覺得『係厚啊沒?』不是取笑這些東西,而是覺得,夠了。我累了。」

 

陳韻如面對我們站著,突然轉過身子,「大家好像都忘記背面了。就算背向觀眾做些什麼,大家也會覺得,好了可以轉回正面了,好像背部不能說太多事情,因為沒有表情。表情很重要。但我想用這個作品給大家一個思考:其實背面也是有話要說的。不用太多其他啟發,這樣就夠了。」

 

她跳了舞作的片段給我們看。那確實是一支概念簡潔的舞,卻展現她對於背部肌肉、線條、結構的細膩運用。是一支讓舞者能量從小到大漸次擴張、終於包覆住整個舞台空間的舞。

 

我問她,妳怎麼定義作為舞者的自己?她偏著頭想了想,說有一句英文她很喜歡,意思是:大膽地做夢,細膩地執行。不過這好像是自我期許唷?

 

「對,不是形容自己的……好難唷……就是喜歡跳舞,喜歡身體,喜歡身體動的方式……沒別的啊!」然後她說起去布拉格,看到工人在馬路邊卸貨,一排人同時簡單地動作著身體,卻有種特殊的節奏感,「我站在旁邊看,覺得真的是一場很漂亮的演出!」

 

看她投入地模仿著卸貨工人和沙威瑪小販的動作,你怎能不祝福這個牡羊座女孩:繼續跳舞,繼續提問,繼續發現世界呢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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